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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一次見堇這麼的溫柔。

  相較起那時為了安慰剛到這個家,因不熟悉而不安的我都還要柔軟萬分,就像是在呵護著稀世珍寶般,握緊了怕碎,鬆手了怕摔。但是那眉眼間溢出的溫柔,竟被種莫名的苦澀的稀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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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堇,偶爾會默默坐在芙蓉看電影的沙發上喝著酒,就這樣獨自用濃烈的酒精和墨黑的夜晚來醃漬自己。時而將手肘稱在膝蓋,低著頭看著地板;時而倒進沙發,凝望著天花板,但是他最常做的動作是拿下墨鏡,將臉埋進雙掌中,肩膀的顫抖,似乎是翻譯作痛苦的摩斯密碼。

 

  而後,他便會回房。

 

  但是更多的時候,堇會待在自己的房內,房內的世界我一無所獲,但是感覺只要進到那個房間裡,我也會被堇的傷痛所淹沒。

 

  堇,你究竟為了什麼而心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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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也會看到堇在這裡喝酒啊。」

  「嗯啊,我都在想,酒明明就這麼傷身體又不好喝,怎麼還是常常把自己喝醉呢,真是傷腦筋耶。」

  「那也沒辦法呀,妳覺得叫他不喝他會聽嗎?」

 

  芙蓉像是見怪不怪,將頭轉回頭投影布幕上,繼續享受著她的電影時間,手中的奶茶香氣在空氣中穿梭,為這個下午增添了溫暖醇厚的味道,但是那麼香醇的味道,始終無法遮蓋我心中的疑惑,疑惑就像顆種子,一旦經由灌溉生長,根抓住了土,便是難以枯萎。

 

  「芙蓉,其實那天……

  「百合!我肚子餓了!我要吃東西!吼今天怎麼那麼熱啊!」

 

  回到家的葵絕對不會忘記要大聲嚷嚷說要吃東西,這一喊,直接把我要說的話硬生生截斷,無法繼續延伸。

  「妳們在幹嘛啊?我真的肚子好餓,快點啦百合!」

  「好啦,那我煮一點低脂拉麵就好,等一下要吃飯了不要吃太多。」

  「我不會吃不完啦,煮太少吃不飽啦!」

  「可是已經差不多要吃飯了耶,先吃一點就好了嘛,不然我弄吐司給你吃?」

  「好啦好啦!那消夜再吃拉麵,快點快點!」

 

  「葵你根本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嘛,一回家就催促百合去幫你弄東西吃。」

  「就真的很餓啊,不然妳去弄給我吃也可以啊。」

  「我才不要,冰箱有什麼想吃的自己去拿。」

  「那就不要在那邊講東講西的啊!」

 

 

  「不過葵,我知道夏天難免,你房間可能有蚊子,你右頸接近鎖骨那有一個像蚊子咬的,抓了才會變這麼大塊的紅吧?自己注意一下。

 

/

  

  先將冰箱裡的新鮮生菜拿出來洗淨,放在籃子中濾掉水滴,在平底鍋內放入切片的火腿,慢慢逼出油脂,煎至微焦,顏色由粉紅轉變為緋紅後先置於藍色瓷盤中,再將雞蛋輕輕敲擊平底鍋邊緣,敲擊而產生的裂痕有助於蛋殼內金黃色蛋黃和晶瑩的蛋白破殼投入滾燙的懷抱,蛋香結合了火腿的油香,讓在平底鍋內滋滋作響的太陽蛋聞起來讓人食指大動,看起來可口誘人,最後將兩片鬆軟的土司一起放入,取代了烤麵包機的作用,用平底鍋將吐司煎到兩面焦脆,最後將起司片貼合吐司,依序將太陽蛋、火腿,生菜擺入,最後放上第二片吐司,令人垂涎三尺的火腿蛋起司吐司大功告成了!

 

  之前做早餐的時候沒有放起司片,不知道葵吃不吃起司片,要是他不吃的話該不會整個退還給我吧?沒關係!他如果不吃我就自己吃,或是跟芙蓉一人一半,這麼好吃的東西不吃還退回來的話,根本就是不懂人間美味了嘛。

 

  嗯?芙蓉和葵,在說什麼?

 

  「他是不能愛的人,但是因為愛了,所以痛苦。」

  「有沒有想過其實那不是愛,只是……百合?妳弄好啦,很香耶。」

 

  「啊啊、對啊…妳聞到啦?葵你吃吧!」

  「哦……妳、妳慢死了!我都餓到快昏倒了!」

  

  看著葵狼吞虎嚥吞下手中的吐司,我不禁感到滿足,總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優點,但是如果讓家人或其他人在吃我做的東西時能吃得一乾二淨,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稱讚吧。

 

  「你們剛剛在講什麼啊?」

 

  「………」我的眼神定格在芙蓉身上,所以我沒有留意到葵那一瞬間,僵住的動作。

 

  「百合妳知道這部電影嗎?」

  「我知道哦,霸王別姬,張國榮演的,他在裡面真的好美,可是結局讓我好難過哦……」

  「是呀,我跟葵剛剛在討論,程蝶衣對段小樓到底是抱著有怎樣的感情,我們在找最合理的說法。」

  「感覺,他的一生就愛師哥這麼一個人呢,但是我覺得他這一生都被辜負了。」

  「電影就是這樣,應該說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每個人的觀看角度和出發點都不太一樣,得出的心得就會不一樣。」

  「那芙蓉妳覺得呢?」

  「雖然兩個人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從小在梨園長大的師兄跟師弟,早已超越血緣像真正的親兄弟一樣相濡以沫。而葵的想法……」

 

  「我飽了。」

  「你根本沒吃完啊!喂!葵!葵怎麼那麼奇怪啊,莫名其妙。」

  「大概是這類電影對他來說太沉重吧。」

  

  芙蓉一直目送著葵回房,若有所思地盯著葵的房門。而葵一離開,剛剛在我腦海裡想跟問芙蓉的事情,就這樣跟葵擦身而過,飛回我的思緒中。

 

  「芙蓉,其實那天,我做了三明治要拿去給堇,結果他的房門沒關,我想說要給他一個驚喜,結果我慢慢推開房門,發現堇手上握著好像是首飾一樣的東西,他拿著那個東西靠著臉,然後嘴唇,最後是心臟的位置,我第一次看到堇那樣,可是他看起來難過得快哭了。」

 

  「嗯……雖然妳回來這個家也一段時間了,但有些事情妳還不知道吧。」芙蓉拿起桌上的奶茶,細細啜了一口後淡淡嘆了口氣,將電影按下暫停播放,讓她要說的故事開始播送。

 

  「那條項鍊,是堇送給送給未婚妻的。」

  「未婚妻?堇大學畢業後就要結婚了嗎?可是怎麼都沒有聽過或看過?」

  「不可能的,沒辦法結婚了。因為她已經過世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她叫芹,跟堇是國中的同班同學,某一次把堇全校第一名的寶座搶走,堇跑去找人家碴,卻沒想到芹是一個善解人意而且很有很有風度的人,讓堇覺得慚愧,後來慢慢越來越熟悉,進而相愛,兩個人同一間國中、同一間高中,最後進入同一間大學,看起來各方面都一帆風順,但是在他們十九歲,大一升大二那年,芹突然病倒了,而且醫生直接對芹判了死刑,最多就是半年的時間。

  芹是一個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子,大家都很喜歡她,所以這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天大的打擊,更何況是堇,那段時間堇不是在學校就是在醫院陪著芹,一直到芹離開後,堇的生活全變了調,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對這個世界再無熱情,還做過些不那麼理智的事情。

  不管什麼樣的場合,花園、校園,甚至是家裡和富良野的別墅,到哪裡都可以看見芹的身影,那時候的堇差點就要弄瞎自己的雙眼,也曾經喝醉酒後赤腳走上山坡,再幾步就會出人命。」

 

  「沒想到,堇還有這樣的過去,難怪他常常喝醉酒,然後很溫柔虔誠對待那條項鍊,這樣的傷痕要走出來,真的需要很多時間。」

  「是呀,比起當時,現在的堇已經好很多了,但是芹就是他心裡的結,什麼時候他能把他解開,不是我們說了算的。百合,奶奶離開也不算久,我想妳一定能夠體會堇的心情。」

  「嗯……是這樣沒錯呢。」

 

  「對堇來說,他喝的酒,是心痛的味道。」

 

  生離死別,對我們來說,就像出生就需要面對的課題一樣,沒有人有正確答案知道該帶著怎麼樣的心情面對這些事,畢竟一個平常就在身旁的人,突然哪一天就這麼消失了,再堅強、再強大的人都有可能會因此崩潰的。

  就像芙蓉說的一樣,面對奶奶的離世,雖然我依然可以度過每一天,但是只要想起奶奶的種種,心裡面還是會抽痛,難過的時候總會想著希望奶奶就在我的身邊。

  

  堇,也是這樣的吧。

 

  「對了百合,妳有在堇喝醉後出來確認他回房嗎?」

  「沒有耶,因為我不知道如果碰上他能怎麼安慰他……」

  「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這個不用放在心上。」

  「不過芙蓉,妳怎麼會這麼問我呢?」

  

  「沒什麼,只是畢竟深夜,是大人的時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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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Yun_C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